作者:張仲凌,生於1989年。
在去年的九龍城書節中,筆者曾出席一講座,印象中主題是有關抗爭與文學,其中大會邀請的其中一位講者正是如今身陷囹圄的梁國雄,我至今仍清楚記得當時他提出的一個觀點,「長毛」認為:文學作為抗爭的手段已有很長的歷史,並不是新鮮事——他援引二十世紀初俄國十月革命前後的文學作家為例,講述他們如何在執筆寫作和投身革命之間作出抉擇。及後,他被問及對香港本土文學的看法,他帶點感慨地說:「我看不到香港作家有一些視野宏大、具深刻歷史感的作品,去敘述香港在過去二十多年(即九十年代前後起)的政治社會風潮,或描述香港人爭取民主,以至抗爭中歷歷在目的過程。」當然,與會的文學論者,有他們的回應,如陳智德指出:「不是沒有這樣的作品,只是這些作品在出現之後便被大部份人所遺忘。」
高行健出席國際筆會在東京舉行的大會時,其演講題為:「環境與文學——今天我們寫什麼?」他說文學寫作面對的環境,或人類的生存困境所指的,其一是人與自然的關係;其二則是人與社會的關係。最近台灣作家劉克襄出版了一本新書:《四分之三的香港》,內容主要談及作為一外地人在香港尋訪大自然的經歷。我不知道作為代表香港文學的寫作人會有何感受,但筆者自然地想到:有多少香港作家關注這個「四分之三的香港」?不過,香港人現在面對的困境,主要是涉及人與社會的關係,而且其中更包括一個「國家」,或者一個政權。在這時代的序曲已譜上「抗爭」旋律的時候,身處其中的一個又一個公民,必然會想到:個人生存在社會之中是否「自由」的命題。你自由嗎?你正追尋自己嚮往的生活嗎?
一般人眼中的「成功」和「失敗」並不能反映一個人是否得到真正的自由。今天香港人站起來爭取真正符合民主的普選,若容許筆者悲觀地想,可能香港人到最後也要屈服,接受有如命定般的結果,這也可能是多數人眼中的「失敗」或「無力」的抗爭。
無疑,世界的確難以改造,但時代不一定不可以被超越——關鍵是人的覺醒,人的啟蒙。讓年輕一代活在當下,面對這個社會發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啟蒙運動,就是最好的公民教育。日後,當尊敬的歷史學家對今天的民主運動作出價值批判之前,相信沒有人能夠否認:這個年代香港人爭取的,除了是制度自由,更重要的是靈魂自由。高行健說:「文學是人類生存環境的見證,描述的是時代人所面對的真實處境。作家的工作首先是如何認識這處境。」我們不是每一個人也是作家,但我們每一個人也有權利,有自由去書寫,或記錄自身,以至社會所面對的一切。普選或民主當然不是解決香港危機的萬靈丹,但在這過程中,每一個香港人,都在累積個人對這個社會、這片土地(假如我們都認同自己是屬於這地)的認識和了解。為何有人要高呼口號喊得聲嘶力竭?為何有人要以毅行一步一步走向陌生的社區?為何有人堅持站出來投下那張「沒有法律效力」的票?……這一切一切,反映了參與其中的個人,已超越了時代的制約,環境的桎梏,做一回自己,做一回忠於自己的自己。
「自由不是上帝的賜予,不是他人的賜予,而是自己的『覺悟』。唯有自身意識到自由,才有自由。」即使,物欲橫流,精神貧困,或許真的是時代的寫照——在資本主義極其發達的香港,這一寫照更加讓人有深切體會。因此,在邊緣的邊緣,一個人如何自處?如何抉擇?這只可能是每個人心中對自身的叩問。
在不久的明天,這一場雨就要下來,後人回看,或許就如一顆劃過夜空的彗星。不必期望每個人也會投入文學的世界,但我相信每個投入文學世界的人,也會忠實地投入他們的生活。最後,容我以劉霞女士的一首詩與君共勉——如今錦州監獄的鐵窗也鎖不住那一顆自由的靈魂。
〈無題〉
作者:劉霞
這是一棵樹嗎?
這是我 一個人
這是冬天的樹嗎?
它一年四季都是這個樣
葉子呢?
葉子在視線以外
為什麼畫樹呢?
喜歡它站立的姿勢
做樹活一輩子很累吧?
累也要站著
沒有人來陪伴你嗎?
有鳥兒啊
看不到鳥呀
聽那翅膀飛舞的聲音
在樹上畫鳥會很好看吧?
我又老又瞎看不到了
你根本不會畫鳥吧?
是的 我不會
你是棵又老又笨的樹
我是
「累也要站著」,累也要活著,活下去。
書名:《自由與文學》
作者:高行健
出版者:聯經出版 (台北)
出版日期:2014年3月初版
2014年6月19日
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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