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柯(Foucault)於《規訓與懲罰》一書中,以「全景敞視監獄」(Panopticon)的設計去比喻權力運作。由於囚室窗戶起了光線折射效果,除守衞能清楚看到每一個囚犯之外,囚犯之間亦能互相觀察,亦即透過凝視(Gaze)別人去互相監視 —— 把權力相互地施加在他/她人身上。權力變成由無數細點所組成的自動運行網絡,網絡之中眾人既擁有權力,也同時進行自我規訓,以免被別人看見自己「行差踏錯」。
社會可說是一個擴大版的「全景敞視監獄」,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需要小心翼翼,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偏離社會規範而招致懲罰。而就如傅柯所說,「性」與「權力」關係密不可分,有違主流道德觀的「性」往往受到打壓。然而,筆者認為權力網絡得以有效運行,必先放置在特定人際網絡及脈絡之中方可。由於筆者曾於澳洲進行工作假期(Working Holiday),故希望以旅程中一些觀察對此加以說明。
1. 德國男同房帶女伴回房間過夜,房內一名德國男生正在熟睡,而房外目擊事件的香港女生,及愛沙尼亞男生均覺驚訝。隨後回來另一名德國男生在發現事件後也立即退出房間,難以置信地說﹕"I'm confused!"(我混亂了!)
2. 零晨二時,香港女生與擁有日本女朋友的韓國男生於停車場擁抱,隨後進入車廂內逗留約半小時。窺見事件的三名日本人(兩女一男)及一名台灣女生均認為他/她二人的行為不應該(日本男生更覺憤怒),因韓國男生已有女朋友,他/她們更考慮是否告知其女朋友。
筆者無意討論上述事例的道德對錯,卻希望指出「外國人」未必如我們想像般性開放(最少就上述各人而言),他/她們均對事件都感到「驚訝」,甚至作出「負面」評價(他/她們假定事件牽涉到「性」)。換句話說,他/她們的性觀念大致上仍然主流,或可理解為符合Gayle Rubin的「性階層」(Sex Hierarchy)論述。雖然我們離開自己的國家,唯多年社教化仍然作用在眾人身上,(性)道德觀始終如一。偏偏事件(一)的德國男生然依故我,第二晚繼續帶同女伴回房過夜(不知道他/她們有否性行為)。而事件(二)的香港女生,在得知別人對自己的非議後亦顯得不以為然(她對事情有另一套說法,唯暫不詳述)。
無疑,類似事情在任何人際網絡、脈絡,和情境中均可能出現,但假設當事人跟旁觀者的道德觀都跟主流的相近,而「全景敞視監獄」的互相監視機制又運作如常,怎麼當事人的反應竟如斯不以為然(也不掩飾)?筆者認為那跟「工作假期」的性質有關。我們出國遊歷(脫離了所屬人際網絡、工作、社會地位),在旅程中認識很多朋友,但絕大部份都只屬過客,所建立的人際網絡亦是鬆散、短暫、不定,功利、有時限的。即使我們有何「行差踏錯」,甚至受到道德上的非議,我們也不會(或不太害怕)如囚犯般受到處罰。儘管「凝視」是對別人施加權力的方法,可是權力並非抽象的,它需要配合所處社會脈絡的獎罰制度方能生效。就如辦公室內的三角戀/性可能令當事人「飯碗不保」,而在學校所主辦的宿營活動中,男/女生睡在一起(即使沒有性行為)已足以招致嚴厲處罰。雖然沒有實際的處罰,我們仍可能因為內心的限制(如道德觀、羞恥感)而自我規管,唯實際懲罰所起的作用理應影響更鉅。在互聯網有效地應用在互相監視的今天,我們確可能因為「行差踏錯」而遭到網上處罰(如被人在網上公開批評),但對參加工作假期的人來說,罰則仍算比較輕微。就如我們不會因為聲名浪藉而被開除,只因眾人根本無官一身輕。何況大家只屬「過客」,誰又會大費周章充當守衛嚴懲他/她人?
由於筆者僅以旅程中片面的觀察作出反思,因此本文的主張仍需多加深思、考證,與增補。此外我有另一疑問﹕假若「全景敞視監獄」真的會在異國中失效,這也是吸引年青人參加工作假期的原因之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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