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於雙語陳的游思細想
兩種必須進場看的電影
終於看了《字裡人間》。這部只聽片名就嗅到酸酸文藝味的日本電影,我早有所聞,也老早決定要進場看。以往只購票進場看一種電影,近來則多了一種 ─ 此片正屬這第二種。第一種是那些在電影院外觀看不能感受到足本聲畫效果,以致完整「體驗」它的;這種很易理解,近期的例子就有《Gravity》(港譯《萬有引力》)。第二種則是新近悟得:那些明擺著「華而不實」,片長卻考驗人類專注力極限的文藝片。我以往不愛看這種電影。原因很簡單,進戲院看這種電影實在是一場賭博:賭注是幾十元的票錢、三數小時的專注,押對了固然盤滿缽滿,錯了則往往一敗塗地。這樣看來,看《字裡人間》無疑是賭贏了,而且收獲豐富。
透入五臟的神韻
一直未得空,眼見電影映期將止,這天終於碰到一個不用上班的下午,即興之下,獨自從家裡漫步至全港唯一仍有播映此片的百老匯電影中心,結果遲有遲著 ─ 悠閒的心情,不無幫助自己投入這部浪漫到極致的電影。不得不承認,欣賞完兩個多小時的電影,其實沒有任何一幕讓我留下特別深刻的印象。但我沒有懷疑自己沒看懂,或者埋怨自己實在不懂欣賞。因為散場後,就在信步往地鐵站的路上,我彷彿仍踏著那一葉橫渡浩瀚言辭之海的「大渡海」,聽著平淡靜寂的海浪聲,嗅著怡人渺渺的書香,悠然神往於主角輕許一生的執著。電影沒有峰迴路轉的情節,沒有轟轟烈烈的生死相許,更沒有眩人耳目的聲畫特技;嘗來卻有如最上等的龍井茶,初嘗之淡而無味,待得細細品味,甘香透舌之時,茶葉的濃郁早已透入五臟六腑之中。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想起「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這句 ─ 出自少年時至愛的《神鵰俠侶》,妙到毫顛的解釋了楊過後來仗何以成「神鵰大俠」行俠仗義,繼而躋身武功登峰造極的「新五絕」;這種境界,也是我認為最適合這部電影的評價。從導演鏡頭的運用、一眾演員的演繹、劇情的推進、以至整部電影探討的主題,你感覺不到一絲牽強。一切就是那麼渾然天成,那麼自然而然,那麼理所當然。即使久處一個從骨子裡不浪漫、甚或笑貧不笑娼的社會,觀影中你也不忍詰問一句:「這可能嗎?」因為就在主角馬締光也向其房東嬸嬸顫抖著卻無比堅定的一句:「我決定一生獻身編辭典的工作」,就在他與女主角香具矢以那句平白的「我愛你」互訴衷心,就在那玩世不恭、自嘲自己「好唔型」,卻慨然調職以換取「大渡海」的編纂得以繼續的西岡,在道上洒然轉身之際,平凡庸俗如你我也忽然懂了什麼叫真正徹頭徹尾的浪漫。
浪漫的極致
不是嗎?浪漫之義,正是實事求是的相反。香港人向以現實見稱,甚至到了膚淺庸俗的地步 ─ 從前特首上任時高叫的口號「我要做好呢份工」就可見一斑。這樣活其實很累,也很無趣;因此香港人需要浪漫,也喜歡浪漫。然而刻意浪漫最易適得其反,落得如荷李活愛情片或韓劇公式般廉價。《字裡人間》則毫不造作,老老實實以最真誠的編、導、演向你娓娓道來一個理想得超乎現實,卻讓你不忍以現實去質疑的世界:一個語言學碩士不在巴士車身上向你展露「王者」風範,而是窮十五年人生中最寶貴的青春,埋首舊樓裡編一部老闆不想投資,編好了可能最終也沒有人懂得欣賞的辭典;他對女主角一見鍾情,不擅辭令拙於表達,好心同事鼓勵他寫出來,他竟大筆一揮,寫成一封以戰國時代草書寫成的毛筆情信; 她收了看不懂,不但沒有隨手丟去,竟不惜面紅耳赤去央自己廚藝師傅念給她聽,終於明白彼此心意,與這奇男子成為與子偕老的佳侶─也許也只有她這樣與別不同的女子才能與他相守一生。這些角色在最功利的社會裡幹著別人眼中最不設實際的「傻事」;卻正是那股傻勁裡的赤子之心,在我等「醒目仔女」的取笑聲之中,成就浪漫的極致。
可貴的《字裡人間》
或曰電影實乃語言中最能言善道者,觀乎其盡括最能引人入勝之元素; 然其亦最常被糟蹋者;多少導演耽於顯者而孤注一擲,只見木而未見林也。下次《雷神奇俠》再映續集時我或許仍忍不住買票乖乖進場─畢竟沒有了這種浮光掠影,膚淺的我就感受不到如《字裡人間》般電影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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