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Winnie Tam / Tam Daniel (反核之眾)
勞動,肯定有其尊貴的價值。
有這麼一個黑暗的世界:是以「被曝」為前提才能存在的勞動環境。迄今為止,已有無數獨立研究指出,核輻射危害健康以及致癌。獨立科學家對核廠工人的追蹤研究,更要讓大家知道:「低劑量」輻射的殺戳力甚強——它不會馬上令人喪生,但受輻射損害、尚在存活卻已出現基因變異的細胞,將會複製增生,引發各種疾病,甚至遺傳給孩子(小出裕章還提出分子生物學已發現低劑量輻射帶來的「旁觀者效應」及「基因體不安定性」)。入職時健康強壯的工人,離職退休後大量罹患癌症。香港市民現時使用的電力,其中23%為核能,更有責任關心核廠工人。
一個廠房女工參選工會理事選舉
1972年,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的Kerr-McGee核原料工廠裏,一班女工分享對工作的擔憂。
同事:「你知道嗎?我們一定要離開這裡,因為這裡實在危險,警鐘越響越多。管理層不會理會是否危險,他們只管賺錢,我也要兼顧生計,我是有三個孩子的寡婦,生活逼人,我需要這份工資,這份工資比區內其他工作要好,絲活,你有條件離開這兒找更好的工作,為甚麼要留下來?」
絲活: 「因為我要改變一些事情!我們要跟管方好好談判,我會參選工會的談判委員會!」
同事:「不可能的!絲活,你是女人,工會理事會沒有女性,男人不會給你投票的!」
絲活:「那未必,你會投我一票嗎?這廠房還有很多女工可以投我一票,男同事為甚麼不會給我投票?我是第一位女性請他們投票呀!」
結果,絲活這位年輕女子,成功當選由三人組成的談判委員會的談判代表,向Kerr-McGee爭取更安全的工作環境。
新丁理事為工友力爭職安保障
絲活(Karen Silkwood)來自德薩斯州。據悉她性格有點男仔頭,又喜歡科學。高中成績名列前茅,是化學班上唯一的女孩。她順利升上大學唸書,但因為邂逅油管工人米道斯,中途輟學結婚。育有三子後,家庭卻生變。絲活選擇離婚,忍痛把孩子交給前夫和他的新歡照顧,隻身到俄克拉荷馬城生活。1972年入職的時候,絲活才不過24歲。
Kerr-McGee廠房裏的警鐘響得更頻密,絲活用一本記事簿將相關危險警報紀錄下來。事實上那段時間至少有17宗被曝事件,77位工人受到核污染。1974年9月,廠房工會理事會議決正視職安問題,要跟華盛頓的工會領袖商討。面談隨即展開,那一刻,工會領袖面有難色,絲活還在解釋:「經理將燃料棒拍攝下來,但卻偷偷換了菲林底片,以顯示那些燃料棒都是安全的。而我只是轉達那些負責拍攝的員工所告訴我的事情。」也就是說︰廠方偽造品質檢查的資料。為了得到證據,絲活要設法跟實驗室的同事拿到菲林底片。幾經辛苦取得底片,絲活將它放進一個公文袋收藏起來。
絲活也開始受到管方的嚴密監視。有一次,幾乎被人取走紀錄廠房問題的記事簿,幸好其他工友幫忙,將紀事簿保存下來。到了十月底,絲活已掌握足夠證據,準備透過工會領袖會見《紐約時報》的記者般咸(David Burnham),將核廠房的職業安全問題公諸於世,指控公司罔顧工人職業安全健康。絲活的男朋友曾遊說她轉職,但絲活堅持:最快要會晤記者後才辭工。
以生命寫下工運新一頁
絲活入職後兩年(亦即死前一個月),才驚覺她在廠房可以接觸到的放射性核種會致癌。1974年11月5日,她通過掃描,警報響起,隨即被拉去洗澡刷走身上的放射性物質,全身洗刷得紅紅痛痛。漂白水和清潔劑。絲活認為可能有人故意將一些放射性物質放進她的工作的地方。翌日,通過掃描的時候,警報又響起,全身還在痛的絲活又被拿去洗刷。11月7日早上,她把大小便樣本帶去檢查,輻射指數超高。「除污」後,醫護人員到她家檢查,發現大量放射性物質。廚房、雪櫃、浴室、坐廁板、地毯、焗爐旁。她的住所發現的鈈至少達300微克(吸入80微克的鈈足以致癌,再少的鈈也會影響健康)。但主事的禾斯醫生還說(Dr. Voelz)︰按照他的經驗,絲活不會因此患癌,還能正常生育。
絲活已輻射被曝,就連她的家不宜居住,但絲活已疲憊不堪,沒力去想,無法放鬆,只知道自己變得生人勿近,悲痛欲絕。她變得消瘦,體重急跌20磅。當男朋友史提芬斯知道絲活「偷」菲林的時候,她說:「因為我重視這事,而這事總要有人去做,為甚麼不可以由我去做?我關心你(同為廠房工友)、關心廠房裏的所有同事,你明白嗎?面對輻射外洩,大家只有死路一條。」男朋友明白她,她卻收到管方大發雷霆的電話,指責她受核輻射污染的原因是偷了一些plutonium。絲活當然不會偷物料,但事實上,44磅鈈不見了,足以製作3枚原子彈。
1974年11月13日,28歲的絲活在廠房工會理事會會議之後,拿著裝滿菲林證據的公文袋,獨自駕車準備會晤工會領袖與記者,絲活本身的駕駛技術不錯,途中卻發生車禍喪命,公文袋不翼而飛。警方說她睡著了。事後工會聘請的私家偵探卻發現重重疑點,例如車尾有被撞的痕跡,有另一個車輛的油漆。無人得悉真相。
原來有更多核廠工人的癌症問題被隱藏起來
及後,絲活的家人控訴Kerr-McGee公司獲勝,那是陪審團第一次給核設施裏核輻射污染受害人作出有賠償的判決,賠償金額為1,050萬美元(最後138萬美元庭外和解但廠方從不承認責任),負責給絲活在法庭上做主力證人的Thomas Mancuso教授對研究癌症職業病有豐富經驗;原來早在1964年,他已進行核武廠工人的健康研究,其中包括核武廠漢福德工人(Hanford Workers)之輻射與癌症關係研究。
美國原子能委員會(Atomic Energy Commission, AEC)當初曾邀請Mancuso教授進行對漢福德工人的研究。Mancuso工作一段時日後,邀請了對輻射健康研究有豐富經驗的英國病理學家Alice Stewart和統計學家George Kneale赴美共同分析數據。她/他們(簡稱研究為M-S-K)在4,033名在「核安全」標準下工作的工人的死亡資料研究中,得出的結論是漢福德工人的癌症比預期高,Alice Stewart更有力指出美國核工業對工人健康的影響,比法規所訂的標準危險20倍以上。
很不幸,這些研究結論令美國能源局中止Mancuso的研究經費,並企圖用各種方式沒收其研究數據,而且還單方面散播對M-S-K研究的批評、抹黑。多年以來,有關工人輻射與癌症的研究,如果前設立場不是「輻射對健康沒有影響」,便沒有經費進行研究。良心科學家,更會受到鎮壓。無數學者為保飯碗,不能發聲捍衛獨立科學研究,時至今天。
政府、中電有責任公開大亞灣核電廠工人健康紀錄
中電作為營運大亞灣核電廠的集團,應立即公開大核運作20多年來員工所接受的輻射量及健康紀錄,讓獨立的專家進行審查驗證。無論是建廠工人、清潔工人、維修廠房及更換喉管等基層技工、電廠警衛、合約工、外判工、臨時工等等。對於因工作而造成的傷害,要作合理賠償。除此之外,中電還必須公開大亞灣核電廠運作20多年來對鄰近居民健康影響之紀錄、對附近土地、地下水及海洋生態系統的輻射污染紀錄。對,我們對這些幾乎一無所知。
中國的核電廠造價比法國至少低四成,便宜得令不少專家吃驚。箇中原因相信不外是壓低品質檢查的成本,與工人不成比例的低薪。資訊、健康、薪資,三重剝削。而因為工人有其法定可接受劑量限制,很容易超標,核工業(理應)需要的工人又是分外地多。不止大亞灣核電廠,還有嶺澳核電廠和新建的陽江核電廠,興建中的陸豐核電廠、台山核電廠、惠州核電廠,規劃中的海豐核電廠、揭陽核電廠、荷包島核電廠。將來,會被中國核電工業三重剝削的工人,勢必成千上萬。被問及香港若向「南方電網」買電是否等如間接擴核,黃錦星不置可否,只說我們要「務實」一點。那麼我們應如何理解我們的能源政治?
絲活的故事成為傳奇,1983年被荷里活拍成電影,梅麗史翠普更因此獲提名最佳女主角。但更多我們不知道名字的勞動者,在核工業的底層年年月月備受剝削。未能及時廢核,對工人、居民及子孫後代造成的影響,是不可逆轉的。核輻射無分疆界漫走全球,我們要全球廢核!
延伸閱讀︳Gayle Greene: The Woman Who Knew Too Much: Alice Stewart and the Secrets of Radiation
圖片來源︰http://www.politico.com/gallery/2013/06/10-famous-infamous-whistleblowers/001091-01537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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