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可樂廠工潮已經由工會與公司簽訂協議,於勝利歡呼聲中閉幕,但工人的密集勞動情況依舊不會改善,他們滿身的身患不會因為磨滅。我們的關注應該隨着傳媒的鎂光燈一同熄滅?這是個人的道德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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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阿忠名字是哪個「忠」字,他說:「你見我間公司咁對我我都仲做左六年幾,就知道係忠心個忠啦。」阿忠今年廿八歲,在太古飲料做跟車運輸工人(行內稱為helper,又稱為「馬」)已經六年有多,其中兩年,在工傷病假中度過。做運輸工人,每個身上背着不同傷患,全部都是因工受傷。隨便找一位工友,滿身的傷患,就是有血有肉的故事。
阿忠的工傷故事,拖了兩年,還沒有一個答覆。因工患上椎間盤突出,他說起傷患如數家珍,年紀輕輕一身痛,一痛換來兩年的病假。首一年的工傷病假薪金,按照勞工法例,計算工傷前底薪連津貼的4/5,第二年,只得底薪,公司說原因是上一年他工傷沒上班,這一年計算只得底薪,阿忠專程上辦公室與歎冷氣的人事部問個究竟,他們說,跟足勞工法例計算,打發他離開,到阿忠問過勞工處,應按照工傷前工資計算病假人工,管理層就說手頭沒有資料,要再計清楚,一個月後,阿忠由工會代表陪同找管理層,等了又等,管理層又着他回去打簿看看才說。前前後後等「上面」計數,已是兩個月。阿忠已經心灰意冷,「仗義每多屠狗輩」,支持他的,只有公司的兄弟,所謂支持,可不是空口講白話,公司沒支付他應得的人工,全靠兄弟賒借,他才能維持生活,這種情誼,高高在上的公司管理層,怎麼會明白。工傷病假完畢,回來上班,但管理層不再讓他出車,他每天回來,只是在車廠裡睡。「我也想出車!只得(底薪)萬一二元,怎夠養家?」
「你問任何一個跟我拍擋過的同事,我工作非常落力!」指着遠處高高大大的一位工友阿賢,着他過來說明。阿賢即時搶白:「你蠢啫!早早回來執水,寫明開工時間是早上8點!」阿忠的勤力,兄弟們可以做證,「就算是替更的,我作為主力,無謂讓人辛苦。」旁邊阿輝點頭說,難搬的,都是阿忠頂硬上。左青龍右白虎,一雙手臂同時運作,一雙臂上放幾箱,已屬司空見慣。夾到手肘內側,全部瘀傷。三個男人動作一致,一同遞上手臂,指着關節位置,可見是行內的慣常。
左邊阿輝,右邊紥鐵。阿輝的笑紋很深,四萬笑容,相對紥鐵內歛一點。
阿輝大聲說:「我打工三年,一天病假工傷假都從沒休息過!」阿輝特別得天獨厚?「因為我驚!」機器壞了,要入廠修理,人病了,管理層覺得是你「玩野」。久而久之,工人連因工受傷,拿着病假紙想休息,都膽顫心驚。
與阿輝搭着膊頭的是「紮鐵」,因為他以前真的做地盤紮鐵工。「以前?拎住萬五蚊,一日使哂!」好不風光。四十幾歲結婚了,膊頭背上有頭家,才轉行來了可樂廠做運輸,貪大公司準時出糧,薪水少了,但穩定,工人為了家庭,想過穩定生活,都是很多工友的心聲。紮鐵沒有孩子,說把賺回來的錢留給兩夫妻用。「做人o既野,無他,辛苦不緊要,成班兄弟開心又一日。」問題是,他們的一天廿四小時,有超過一半的時間都在搬這搬那。紮鐵說,早上七點在廠內「執水」(即是把貨物從廠裡搬上車上),汗水已足夠把上衣浸透,九點開車,車子停下,他們就一直搬,直至把所有訂單送到客人手上,下班可能是晚上十點。想早點收工回家?只好三扒兩撥吃完飯,推着貨跑快兩步。跑?怎可能一天跑十二小時,還背着貨?靜脈曲張行內常見,一雙小腿像立體地圖一樣。肌肉長期疲勞,沒有一刻停下來。他們都知道,這樣必然導致職業性勞損的出現。阿忠說,有些兄弟退休才出現職業病,有些像他後生就出現,只差遲早。
每日一車至少一千多件貨,最高峰可以搬二千件貨,搬得幾多得幾多。阿忠笑自己記性不好,可是可樂廠有什麼產品,他都背誦如流,單是可樂,zero、diet coke、coke、檸coke…還有節日版限定版,還有其他系列,總之在超市裡看到的,喝過沒喝過的,他們都數得出。「我都未飲過!我地係搬過啫!」幾個兄弟又笑作一團。阿輝遞上一支水,怕我聊久了口乾,我喝一口,也分不清喝下的是飲料,還是他們的血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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