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約半生》(Before Midnight),很感動、感懷及感恩,導演Richard Linklater、Ethan Hawke及 Julie Delpy讓我們看到「除卻巫山不是雲」之後真實的一章,飽嚐人生的苦澀。
Jesse 與 Celine 從1,2集的 fantasy 走回 reality,當明白那個過程並不浪漫,從「不完美」看相愛與相處,兩個角色真實自然得如 Ethan Hawke 是 Jesse, Julie Delpy 就是Celine。
苦澀,但睿智。Celine看日落時說:「 Still there. Still there. Still there. Gone.」那份「看到了」到「沒有了」的感覺,牽動了我的思緒,當然想到了我很喜歡的伊力盧馬(Eric Rohmer)的《Green Ray /難得有情郎》,電影中的寂寞女子獨自旅行,時常悲從中來,一個人痛哭。最後決定回程時,遇上心儀的男子。他們等待日落時最後一道綠光,男子問她:「會帶來好運嗎?」她說:「綠光能讓我清楚一些事情。」鏡頭對著日落,盧馬沒有用特技抹上一道綠光,觀眾也不知綠光有沒有出現。
我組織了一份名單,如果把這幾部電影一口氣看完,那份生活的苦澀非一時三刻可復完。從《Green Ray》遇上了,到《Blue Valentine / 有人喜歡藍》對六年婚姻關係的乏力感,到《Before Midnight》的洗盡鉛華,到《Welcome to the Rileys》同屋卻無話可說,然後到《Amour / 愛》面對人生最後階段。有興趣的朋友可試試看。
《情約半生》給我最大的「震撼」,不是來自長鏡頭下的對白,而是在酒店房間,Celine 拂袖而去,留下 Jesse 凝望房間的一組空鏡頭,那是美酒、水果及微亂的床舖,這組鏡頭來得很突兀,與全片的風格很不配,像是導演臨場才想出來的 – 但這組空鏡頭力量很強,令我不禁掉淚 – 人生有些事是徒勞無功的,像原先安排好的浪漫約會,預算中的性愛,卻因討論一些生活中的瑣事,夫妻之間的無心快語,引爆潛藏於關係裡的炸藥。
許多夫妻害怕「言多必失」,這種「無聲勝有聲」境界令人距離愈來愈,慢慢變成沒有話題的 bored couple,默默地度過餘生。
夫妻間有些話,最好不要說,說了會傷害對方的心;有些關係,開始時很浪漫,經過時間的洗禮後,會變得平庸。
像 Jesse 與 Celine 的相識,經Jesse的筆,化成浪漫的小說文字,促成他們9 年後於巴黎的書店重聚,再續前緣,但到了《情約半生》,Jesse 的小說變了互相討厭的証明,在酒店的職員要求下,Celine 很不情願在丈夫的書上簽名,作為書中的女主角已經不是浪漫事情,Celine 發怒時更警告 Jesse 以後不要在作品中提及她。
而 Jesse 的文字早已不是太太以為的悠閒興趣,而是「搵食」工具。人們老是認為能將興趣當成工作是很美好的事,但沒有想到時間的威力,當興趣減退,但仍不能不把他當成工作的痛苦。我的忠告是:找樣並非你的興趣但能夠賺錢的工作,每天奉獻若干小時「搵食」後,工餘才講興趣。
同樣地,Jesse 也挖苦 Celine,說她若肯多花時間練習結他,現在可能已經是一名出色的樂手了 – 這些話也不應該說,很多女人為了家庭而放下了自己的興趣及理想的。何況,《Before Sunset》中那首定情的歌(「Jesse之歌」)仍在我們耳邊迴盪。
尚幸導演安排 Jesse 到海邊找 Celine ,很賴皮地說那無聊的「預言」,而 Celine很快亦回復過來,珍惜眼前這個「佬」。
片中 Jesse 曾經問 Celine ,如果1995年維也納的火車上(《Before Sunrise》的情景),她碰到的是眼前這個look的「麻甩佬」,她會否跟他下車 ?
我們都知道答案,但都選擇不回答,許多事情是沒法回頭看的,事過境遷,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我就是我,妳就是妳 – 當時的我和妳。
《情約半生》中有很多夫妻間的「拷問」,如最敏感的「不忠」話題,其實也是不該問和不該答的問題 – 那不會加深雙方的了解,對此,Jesse說得很巧妙:
"I am giving you my whole life ok? I got nothing larger to give, I'm not giving it to anybody else. If you're looking for permission to disqualify me, I'm not gonna give it to you. Ok? I love you. And I'm not in conflict about it. Okay? But if what you want is like a laundry list of all the things that piss me off, I can give it to you."
他又說 "But I, accept the whole package, the crazy and the brilliant. I know you're not gonna change and I don't want you to. It's called accepting you for being you."
我們都好不容易從時光機走過來,許多美好的事物都少不免遺落歲月中。我執拾舊物時找到一些舊照片(除了那張之前提及過和3位已經走了的朋友在麻將檯前的合照),有一張是1987年和太太初相識時拍攝的合照,傻傻兩個人,多麼天真。
凝望這張照片時,感覺很奇妙:當時20歲出頭的年青人,喜愛文學及藝術,互相欣賞,不追逐銅臭,不擔心生活,彷彿世界是我們的。
26年過去,我們仍是一對,過了10多年的婚姻生活;穿過這條漫長的時光隧道, 我已失去照片中的光芒,甚至對未能為對方提供安穩的生活而歉疚。
唐朝詩人元稹《離思》中,最為人熟悉的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提醒我們曾經遇過最好的人。較少人提及後面的兩句:「取次花叢懶迴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如何在紛擾的花花世界不為所動,除了因為心上有人,此外便是修心的境界了。
惟有安慰自己,我們還沒完全敗給時間。珍惜及接受你身邊一路走來的人,這是福份。如電影中的婆婆 Natalia 感慨:" Like sunlight, sunset, we appear, we disappear. We are so important to some, but we are just passing through. "
尤其是當千帆過盡,覺得自己fuck up 了大半生,但畢竟你曾經對某些人重要。我們都遍體鱗傷,實在沒有必要討厭對方。
原刊 av magazine 29-09-2013,這是加長版
原文刊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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