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1日星期四

香港獨立媒體: 【文化論政】戚本盛:身份認同與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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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論政】戚本盛:身份認同與政治
Nov 21st 2013, 05:20, by 香港文化監察

「古語」有云:「人生如戲。」如戲之喻,智慧不在其假,也不在多姿多采,而在於身份構想與育成的過程。

演員一舉手一投足,一句對白或一個表情,無非為了呈現一個角色,看在觀眾眼裡,盡在不言中,而並非說服。由梁朝偉演活了易先生的深沉,到張達明扮一頭栩栩如生的速龍,都不落言詮,後設的補充或解畫,像大聲聲明「我是一個賊」或者豎起「路人甲」的說明紙牌,連小學生都知道是劣極的演出。

演員深知,這不費唇舌的心領神會,在於動作或表情、語氣或衣飾,起碼須符合觀眾的已有認知;若要能成就光影裡的易先生、棟篤笑台上的速龍,則更要直搗黃龍把觀眾的感受勾引出來,這樣的過程,當然不會自然而然,而是充滿預期和計算的,離不開人際的互動。所謂「身份認同」,本質就是如此的一種自我呈現於人前,如戲一般。

既然是自我(演員)與他人(觀眾)的互動,則這身份認同(角色),也必然是情境、相對甚或文化的(Contextual, Relational & Cultural),抽象如永恒真理般的身份,虛空無物如同義反複(Tautology),以為可以用來證立某種觀點,像去年國民教育爭議時在《城市論壇》屢屢聽聞的「身為中國人,當然支持國民教育。」卻不知道,如此論證,其實牽強非常,因為,若真的理所「當然」,用得著那麼力歇聲嘶嗎?

倒不如把「身份」和「身份認同」區分,以免混淆「先賦」(Ascribed)和「獲得」(Achieved)的兩種含義。前者難因個人意志轉異,像出生在香港,因而領一張香港身份證,或領一本中國護照,份屬「當然」,但這個「身份」不會自然而然地形成「認同」,否則,又何須教育?

教育關懷的,就是這「認同」的部份。2011年國民教育課程文件的諮詢稿,曾不無道理的循情意(而非認知)來界定這「認同」的教育,以「情意」、「認知」和「心理肌動」的範疇分類(Affective, Cognitive & Psycho-motor Domains),是教育專業的經典,也是常識。可惜的是,選對了工具卻不等如懂得運用,結果錯漏百出過不了專業的關口,在2012年的文件定稿甚至索性完全刪去這部份的解說,如同鴕鳥埋首沙堆,使人失笑。

這也反映出威權政治下(Authoritarian Politics),連課程文件,也可以任意妄為,不怕專業見笑。這樣的景況,並不以擱置國民教育課程文件告終,像今年鬧得熱哄哄的北區幼兒教育學額問題,教育界不也是早就提出預警,但為決策者置如無聞?當議題在北區學額出現,卻獲一再回應全港學額足夠時,相信連高小學生也知道牛頭不對馬嘴,但官員說來仍沒半點臉紅耳赤,則這不是無視觀眾存在的拙劣演出嗎?按上述的互動觀點來說,自說自話簡直就是對觀眾毫無半點尊重了。

其實,讓「身份認同」的教育回歸情意(而非認知)的範疇,不但不是明日黃花,而是至為必要。拿認知與情意對舉,目的在突出「認同」的過程,不是理解或評價,而是某種價值觀的形成甚或內化為性格的一部份。嘴裡說愛國,屬認知;實際把資產或子女都往外國送去,便是價值觀,屬情意。聽其言,觀其行,言與行是明顯不同的概念。一張問卷,或者一道試題,極其量只得知嘴裡說得漂亮的話,但決不是真正的「認同」。

如同演技,固然有演員不必訓練不必揣摩就渾然天成,但那終究是少數甚或偶然,起碼的培育才是常態,由嚴謹的訓練(Train),或放任的促導(Facilitate),都在教育的光譜之內。前者屬虎媽或怪獸家長的信念,後者是歷盡滄桑的過來人的哲學,兩極之間卻倒有一點共識:覺察(Aware)、反應(Respond)階段的情意,份屬教育本份;但組成價值觀甚或性格化(Values Organization & Characterization),則可教而難評,肆意評估其實已僭越了專業的底線,起碼是以今天教育學問進展而言的底線。

學校教育的限制,不足以穩妥評估高階的情意發展,但對身份認同的研究,則早已有研究提出,底蘊不過是想讓人怎樣看自己的一種呈現或演出。五十年前在耶路撒冷受審的艾克曼(A. Eichmann),就是想他人把他看成為一個聽從上司命令的下屬,如此辯護,便不必為屠殺猶太人負責。可是,在阿倫特(H. Arendt)眼下,卻看出了這種「打工搵食」的心態,實在透露著邪惡的平庸性(Banality of Evil)。

當中的關鍵,在於對周遭發生的事,採取關懷以致質疑,抑或冷待和漠視,這不過是一種對待他人也就是對待自己的態度,不過是身份認同的呈現,最根本的好像是只說個人,其實擴展至人際、社會,這不就是政治麼?所有「去政治化」的論述,所希冀的,就是要人民不去思考人際關係,要人民免除主體的思想,並如此生活作息,那不過是一種邪惡的平庸的身份認同。

2011年後,每逢天災人禍,總會令人想起日本經歷過311大地震後國民的表現。那種遇到浩劫而仍能堅守自持,有禮如斯的取態,雖有人譏為過份遏抑,卻又不失其某種價值,甚或早已內化為性格的一部份,說到底,自己怎樣做,他人便怎樣看,這中間呈現的,就是身份,經自己認同的。

作者為教師專業發展人員

文章刪減版載於《信報》-時事評論-「文化論政」-2013年11月18日

本欄逢週一見報,由「香港文化監察」邀請不同意見人士討論香港文化發展,集思廣益,出謀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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