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23日星期六

香港獨立媒體: 《引力邊緣》:探尋生命的原初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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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力邊緣》:探尋生命的原初之旅
Nov 23rd 2013, 05:57, by 斐宇梧的中文唱片架

艾方索•柯朗執導的《末代浩劫》(Children of Men),講述在2027年的時候,由於莫名的原因造成人類有18年無法生育下一代,整個世界到處是殘舊和被破壞的景象,移民潮及恐怖份子問題讓未來社會一片混亂,彷彿一切即將步向死亡,人們陷入孤立而又與其它人對立的境地。忽然之間,一位懷有八個月身孕的非裔年輕女子在片中出現,她成為了某反政府組織積極搶奪的目標,而《末代浩劫》的重點情節,即放在保護和拯救這一非裔女子的主軸上,因為她孕育著人類的奇蹟,也孕育著人類的希望和未來。

觀看艾方索今年的新作《引力邊緣》,亦俱有跟《末代浩劫》類似的絕望感:通訊的中斷、太空站的破壞、同伴的離去、燃料的不足、死亡的步近,女主角獨自一人地「應戰」,亦帶很多的科幻(太空)片,常對人類未來將向更加之「孤獨」演變的昭示。然而兩部電影都有對「希望」光輝的追逐:《末代浩劫》的主角要護送孕婦去尋找一艘叫「明日號」的船,來將她交到比極權政府更可靠的海上科學家手中;《引力邊緣》的萊恩•史東要千方百計登上天宮太空站內的神舟飛船,才有機會重返到地球。人類被打上「原罪」的烙印,這兩艘船便如同《創世紀》的諾亞方舟,上帝要讓洪水清洗大地和污濁的生命,那快速襲來的太空碎片就像恐怖的狂風暴雨,只有人躲到船上,才能夠避過浩劫,令到生命得以「重啟」。

《末代浩劫》的許多情節來自《聖經》,致使我相信《引力邊緣》中的麥特•可瓦斯基一角,導演有對摩西進行過參考。機長可瓦斯基帶領萊恩•史東走出死亡的邊緣,好比摩西率領被奴役的希伯來人逃離古埃及,隱喻著《出埃及記》的故事。沒有機長的引導,萊恩•史東就絕不可能重返到地球,他為女主角指引求生的方向,更為女主角帶來了精神上的慰藉和鼓舞。

跟《末代浩劫》含著相近「誕生」母題的《引力邊緣》,也可從這點上,與史丹利•寇比力克的《2001太空漫遊》發生聯繫。一些觀眾不但把《2001太空漫遊》內的發現號太空船形狀比作是精子,更會把木星比作是卵子;還有在「人類的黎明」之後,火箭飛船猶如陰莖般插入太空站巨輪的凹槽中,都隱含著生殖、孕育的訊息。至於《引力邊緣》的太空站,在某時刻會很像母體的子宮,當飛船和天宮太空站碎片跌落地球大氣層的時候,又好比一群精子和卵子(地球)的結合,而只有唯一的精子才可以讓生命成功地降臨或重生。

史丹利•寇比力克賦予了很多「誕生意象」於《2001太空漫遊》的電影裡面,一如黑武•佛洛依德通過即時影像對話與女兒慶祝生日,或David Bowman利用手動操作重歸「發現號」飛船時蹦出分離艙的那刻,就像子宮頸口的張開,精液突然噴射而入。剛好,《引力邊緣》也有兩個情節與之相對應,一個是萊恩搜索到地球頻道信號中聽到的嬰兒聲,一個是她開啟太空站艙門時整個人被突然彈起來的「致敬式」鏡頭(說到致敬,萊恩目睹機長漂走的一幕,又會令人想起David Bowman為打開氣密艙艙門,而不得不放開剛拯救到的同伴情景)。導演艾方索有意地令象徵生命的畫面從「無意」的感覺中呈現,在萊恩降落到地球之後,一隻從水中冒出的青蛙往上游動,即為這種特意設計的最佳代表。

《2001太空漫遊》揭示了科技對人類的控制:在圓柱型飛船中心「兜圈式」慢跑的Frank Poole,仿佛暗喻人們的生活陷入了周而復始的套路之中;處於冬眠的科學家不會做夢,就像被機器澆熄了生命的一處本能火種。作為飛船上最富於情感的存在,HAL的「人性」特徵卻帶著極大的諷刺意味,它到後來逐漸表露的虛假、陰險,與人的劣根性相合,當它被關閉時體現的對死亡恐懼及虛弱的掙扎,又完成了對人類無情亦孤獨無助的投影。

關於科技話題的探索與人的自救,是《末代浩劫》和《引力邊緣》的又一伏線,所謂自救即是人的信念。在《引力邊緣》中,俄羅斯和中國的兩個太空站內,都設置(擺放)了宗教的物件(聖像和大肚佛),而宗教正好能給予人一種精神上的支撐,使人的意志更加堅定。《末代浩劫》提出「信念」還是「命運」決定一切的問題,到《引力邊緣》這部電影,艾方索有意再深化它們之間的博弈。或許命運的「巧合」導致新生命誕生,但「信念」才是人活下來的一個基本條件,在被科技控制的太空,似乎只有「信念」,可以成為人之所以為人的其中一個明顯特徵。艾方索在《引力邊緣》中,將「信念」視作「生命」的代替符號,也因「信念」(或意志),致使人類能夠逃離,被科技的機械式操作、設定主導著的危機。

劇情緊湊的《引力邊緣》滿足了觀眾的感官/娛樂追求,但同時長鏡頭的運用,又與眼花繚亂的畫面(主角在太空中不斷旋轉,碎片的突如到來和撞擊),形成了一個很奇妙的抵消作用。因此,《引力邊緣》的故事推進速度,縱然比《2001太空漫遊》快很多,可是它保留了後者對太空靜謐、深邃,甚至帶有宗教意味的瞻仰尊崇。這些觀感體驗,猶像一次獨處的冥想,它改變人的意識形式,使觀眾能隨主角一起,聽回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而3D/IMAX影像強化的細節部分,即使微小如一顆螺絲,大家也很容易察覺得到它的存在,導演透過此高解圖像手法,有意喚醒人被科技、便利生活所剝奪去的觀察能力,它和電影時時在強調的那個美麗地球背景一樣,都是重新召回觀眾對本身所擁有情感、或本身所歸屬之家園的注意。

《引力邊緣》的故事非常簡單,不過這「簡單性」與影片想講的「回歸基本」的內涵,達成了一個默契。當女主角重返地球的時候,因自己的「回來不易」,而更珍惜地球上看似平凡不過的一土一物,我想導演也在此傳達了「生命」終於又回到一種最原始的狀態(海洋象徵生命的起源,女主角由爬行到直立行走象徵生物的演變)。《2001太空漫遊》從人類的起源思辨人類的進化,俱有複雜的隱喻,宏大如宇宙般的抱負;但《引力邊緣》似乎在走一條相反的路線,它野心遠不及《2001太空漫遊》,是前往探尋一個最本質的問題。可以說,《2001太空漫遊》中人類的偉大進程,是伴隨著對生命熱情的逐漸喪失為代價,而艾方索卻要把這熱情找回來,讓徘徊邊緣的你,能夠重踏家溫暖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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