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女生加一位男生的Cicada
文:張時
時間:21 Dec 2013
地點:惠卿劇院 Wei Hing Theatre香港城市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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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pm多來到劇院門外,已耳聞本地組合在奏。
號稱本地實驗性純音樂樂隊Life was all silence先借用強勁的日系節奏來暖暖場,演繹相當賣力、穩當,各樣樂器——傳統的、民族的、合成器的編排都顯得精心而豐富。然而,它們最終似乎也難免落於過份破碎、頹圮的疲弱下場,歌曲結尾常常一去不返,沒有餘韻。跟著接手的是另一支香港的電子輕音樂 / Electronic Dream Pop 樂隊Pasha,賣的是夢幻,是小清新;但現場的演繹則略嫌乏力、蒼白,功架不足,還待累積更多經驗。
然後台上出現了一台鋼琴、一支大提琴、兩支小提琴加一支民謠木吉他,諸位期待已久,Cicada來了——四個女生加一位男生。Cicada以五重奏室內樂為基調,再拆散既有編制,用一種滲雜了新古典取向的演奏方式來詮釋日常中種種思緒、體悟。樂句時而密集時而疏鬆,層層遞進。其中的小提琴音尤為搶眼,結他非常低調卻添色不少。不過,他們沒有偏側某項樂器或刻意編寫獨奏部份以突顯主次。他們總是一個整體,如大自然一般和諧相輔。潮汐進退,山風和唱,蟲鳴鳥叫,一陣空靈清徹。
團名Cicada(蟬)來自於夏日的蟬鳴,聞其聲而鮮見其形,象徵了樂團低調的音樂路向——一種生活中的配樂。這支帶著後搖滾曲風的室內樂樂團,當然多少都受了Sigur Rós、Max Richter或Balmorhea的影響。我也想起了日本作曲家Tenmon (天門)的配樂作品,同樣都以鋼琴、小提琴等綿密的絃樂為基調,且具有起承轉合、濃厚美妙的敘事性特質。沒有聲嘶力竭、激烈澎湃的情感消耗,這音樂本身有濃濃的感性導向,現場聽著總是容易令人著迷、安定、和緩、療癒、微醺,是古典室內樂的作用。
而就現場奏的曲子,創作主腦、鋼琴手江致潔都一一親自解說。如<在海與土地之間>描繪的是臺西沿海的雲林成龍濕地;《當叢花毅然綻放》的靈感來自在雲林麥寮裡,於惡劣環境下毅然綻放的仙人掌花——演奏越見力度,便越見生命的韌性;《匯流向海》在淡泊的D小調中漸漸滲透出光明正向的溫柔之力;《浮游在海上的島嶼/潛沈於水下的人們》描述了八八莫拉克風災的景況,也是 Cicada開始關心土地議題、自覺自身的第一首曲子。﹙初版收錄在另一張EP內,加入中提琴後重編此曲。﹚既是《邊境消逝》的起點,也是演出的結尾曲。
除了幾支舊從專輯拾來的曲子﹙如《湖面的盡頭》、《掙脫》﹚,這趟演奏的主要是第四張專輯《邊境消逝》(至今醞釀最久的一張)內的樂曲。這張專輯以臺灣西部海岸為題,訴說對這片土地上種種變遷的慨歎、思緒與期盼。
如果說對土地的關切只是一個起始點或初衷,那這樣的音樂也不過只是單純的音符組合已而,它們其實可以分開獨立來看,反正借景抒情者眾,台西不台西,又有什麼關係?Cicada在原聲樂器的編排和調度上無疑是細膩精巧,處處揮灑自如。但,正因為音符十分美好,思潮十分美好,所以它可以承載更多,變化更多。就是說除了曲目名稱和現場解說以外,或許該思考一下更多不同的方法去將這份鄉土氣息帶來現場。這關乎到演出者拿捏舞台的技巧。臺灣西部的海岸線到底是怎樣的呢?被開發以後的島嶼歷經了多少變改?如果音樂跟這片土地密不可分,該怎樣做才能呈現出那獨有的氣息,讓其他人也能感受當中的意境,甚至更進一步,反思這裡的土地問題呢?
當音樂興起時,就會想到了台西沿岸片片風光,正如聽蜩鳴而知夏至一樣。然後音符不只是音符,它更是一個重要的載具,包含了文化,包含了人情,包含了土地情懷。它變成了表演現場與生活現場的連繫,空間和空間的重疊,Real Time Real Space,它帶來伸延和想像。這在概念專輯上或許比較容易轉達,但在現場裡如何勾勒出這些場景的面貌,或是說,要不要這樣做,如何取捨,是Cicada需要思考的課題。
有時候我們覺得音樂不需要任何文本訊息,更多時候我們根本不願聽見。台灣廣播人、樂評人馬世芳曾在訪問中道[i],來自該片土地孕育出來的音樂都可稱做「在地音樂」,它們表現了一個民族獨特的「文化身分」,而台灣的在地音樂向有混血的特質。Cicada 用古典西樂樂器演繹台灣土地的故事和思量,亦體現了一種地方人文的理想和情思[ii]。
[i] 馬世芳專訪 百花齊放的台灣在地音樂
[ii] Singing With A Mother Tongue: Teaching Local Musical Culture In Public Education;Journal of Aesthetic Education, No.168, Pg.20
原文刊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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