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於此
文:游思嘉
「香港樂壇已死」之類的論調近年時而有之,亦不乏學者和樂壇中人辦講座討論此題目。日前筆者就參加了由KCL PASS(倫敦英皇學院公共事務及社會服務學會)、文藝復興基金會和浸大人文及創作系合辦的「思索香港樂壇」青年論壇。第一節討論音樂工業的傳承和發展,第二節則聚焦粵語歌的市場,探討其困局及出路。
嘉賓來頭倒是不小:有環球唱片最高層Duncan Wong、監製舒文、詞人周耀輝、Rubberband主音6號和獨立歌手林一峰等,可以說幾乎香港音樂工業內每個崗位都到齊了。
比起專注音樂話題,第一節較像有關樂壇商業管理的講座。甫開場還是秀出那些老掉牙的數據──千禧前後唱片業界開始衰落,非法網絡下載盛行,需要鼓勵大眾多支持付費下載或購唱片云云。席間諸位講者都認同現時唱片公司不能只做唱片,需令自家藝人再多一些跨界演出 (如王菀之來年便會在《金雞3》中演出)或要以演唱會幫補收入,亦會開拓其他地區市場,像環球唱片就預備將Mr. 打入台灣市場。
然而上述皆為主流音樂單位應對唱片業衰落的措施;那獨立單位如何自處?講者中有兩位似乎不受音樂工業制度影響:Mike Orange (獨立樂隊觸執毛鼓手)和林一峰。Mike明言科技發達,可用社交媒體推廣自家音樂,而觸執毛多以英文作詞,亦使其更容易打入國際市場。一峰就強調自己的獨特性:當決定做某樣事情時,要不你就做第一個,要不就做最能賺錢的那個。嗯,或許暗示他做了香港樂壇中的第一個,於是就成功了。(笑)
第二節,先來介紹音樂工業作成一首歌的流程。其實一切由歌手開始:由唱片公司決定要捧紅的歌手,計劃灌錄唱片,再交予監製決定曲、詞負責人等等細節。歌手演繹效果能否切合唱片公司期望就是後話。主持周耀輝之後帶出「計算」一詞,指台灣為歌手灌錄唱片前需要「計算」,為他們作企劃書,內容包括歌手星座、血型、風格等。問香港會否考慮此等方案?監製舒文就表示香港也有計算,不過在於計算歌手能否駕馭某種曲風或歌詞。東亞唱片高層Tony Chu指出在台發展良好的何韻詩和盧凱彤亦沒有跟隨台灣寫企劃書,故說香港歌手亦能打出一片天。
筆走至此,未知看倌有否發現一個事實:講者們沒有檢討如斯音樂工業中作品的生成問題。似乎香港樂壇沒有問題。一切都因大眾不肯乖乖掏出錢包。
是嗎?問答環節中有人問到曲式單調的問題,舒文回應可選擇獨立單位的音樂。獨立音樂單位固然能在曲風上作新嘗試,但筆者認為樂壇衰落,不是一句「揀獨立就得啦」就能過關,某部分要歸咎於主流樂壇罐頭式創作K歌旋律、而聽眾又安逸於這些旋律所造成的惡性循環所致。太多音樂人對此等旋律感不屑,卻未能教育主流大眾品味不同風格的音樂,或因錢字放棄了革新的機會。到聽眾覺得未能滿足時,這個樂壇已經死了。
或者說,造成上述惡性循環的,就是因為現時音樂工業崗位壁壘分明。自TVB創作了第一首電視劇主題曲《啼笑因緣》帶起粵語歌熱潮後,曲詞編唱分家,唱的不必了解詞意,編的亦不需知道作曲人的本意。論壇末段黃耀明提出,外語樂壇從來沒有林夕黃偉文,幾乎所有曲詞都是自家創作。沒錯,Bob Dylan填就是Bob Dylan唱;JB填就是JB唱。其實年前樂評人黃津珏評論Concert YY時已點出問題癥結──「就是沒有一個地方,把曲、詞、唱如此細分的生產程序作為主流,徹徹底底當個音樂工業。」
曲詞編唱分家換來歌詞霸權。音樂工業中作曲的要寫出易演繹易填詞的旋律,於是變化愈少;如此一來,整個音樂工業便愈易操縱。曲式流水作業,故審視所有主流K歌曲式後剩下的,就只有詞。只有詞才堪以玩味,歌詞霸權就是這樣煉成。當我們表示「這首歌很好聽」時,其實往往聚焦於詞。不論是批評情歌太多、或是解構夕爺如何以歌詞傳道,都是曲風單調的後果──我們都忽略了不同編曲和旋律能給予的震撼。當然筆者承認每位詞人詞風不同,雖未至於阿多諾所述的「虛假意識」,但在「這歌詞唱到我心坎內了」一類評語俯拾皆是之時,卻沒有深究為何主流曲式和編曲仍然單調、演繹者為何要別人代言訴說自己心聲,這樣的樂壇亦叫人可悲。
說穿了筆者一直念茲在茲的,或許就是林一峰所說的「獨特性」。與其設法開源,倒不如先做好音樂。既然誰都不想編曲旋律停留在K歌類的境界,而下個時代也未必再有另一個林夕Eric Kwok出現,那乾脆我們自己成為下個林夕和Eric Kwok,百花齊放。畢竟「越與歌/種下情/越覺得愛哼的我/仍不灑脫實在就是我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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