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學徒身份拍攝第一個婚禮開始,不經不覺原來已經有八年。曾有想過我會不會有天對婚禮麻木,會覺得只是另一個公式化的工作環境而已。很幸運地,這個情況暫時還沒有出現 — 或者是因為近數年,已經對攝影和控制場面已經很熟練;所以在一邊按快門的同時,也會讓自己去投入這婚禮,去聆聽在婚禮上的証婚人,牧師,父母,朋友,新人等等所說的話,當自己上了一課有關愛和相處的教育。
在西式婚宴上,傳統上新郎和新娘的父親,都會打頭陣地拿著米高峰,站在台上或向賓客致謝,然後談談自己的兒子或女兒,最後給他們一點忠告。有些父親比較寡言,一句「謝謝大家」就坐下;也有滔滔不絕的演講奇才,可以帶動整個婚宴氣氛,也令全場笑聲不絕。
這麼多年,當然有不少這些來自新郎新娘父親的話,令我印象很深刻。第一類的其實不算是因為他們的說的話-因為他們都沒有說得太多:他們通常都是第一代移民,英文未必很流利,但含辛如苦養大的子女已全盤西化,或是因在坐賓客的原因,而需要說英文。其實公開演講是一件很講天份和需要長時間練習的事-曾見過不少伴郎伴娘或新郎新娘,事前緊張得要不停反覆練習當然不在話下;但在台上說話拿著講辭時,有些人的雙手卻仍在顫抖。所以當這些父親為了自己的子女,願意用自己不流利的語言,在可能出醜的情況下,依然會站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 … 那份愛,其實很令人感動。
大多父親說的話都有一套公式,不外乎由子女的嬰兒到學生年代說起,然後說很為子女人而驕傲,更為他找到另一半而開心。去年有一位父親說的話倒是令我暗地裡鼓掌的:其實這位新郎的生父,早已和新郎的母親離婚,當日亦有各攜伴侶出席;當我以為他會自嘲說「我給不到什麼有關婚姻的忠告給你,因當年我都做得不好」之類的說話,但想不到他說的是:「這個世界,不斷的在變 。當年我如何教養你,那方法已經不合時宜,而環境和社會風氣也不再一樣了。我希望的,就是無論世界變得如何,當你有著自己的孩子時,都能夠勇敢堅定,去給他們一個安穩的環境長大。」
但令我最深印象,也讓我聽到眼淚盈眶的,還是這一位父親。其實那個婚禮是因為主攝突然抱恙在身,我被臨時拉夫去幫手的。所以之前對新娘沒有認識,未能如往常一般在開工之前就能好好準備。於是當日的流程和安排有一定程度的混亂,新娘又有點像緊張大師時,我承認我不自覺地是有點偏見的。但這個想法,卻在聽完新娘父親很真摯的故事之後,被完全的打破。
大多父親通常都會說自己的子女在醫院出世那刻,就像天使降臨了他身旁,然後世界就從此很快樂很美好云云。這位父親在開首時也是這樣說的 -但直至一星期之後,醫生告訴他:「你的女兒有心漏症」。那時候因嬰兒還小,醫生也不知道情況會是如何:她可能會自動復原,也可能活不得長久。結果是,小女兒在七歲之前,就做了三次大手術。
於是在女兒長大成人,成家立室這一刻,父親感觸的說:「在妳面前,我感到非常懦弱。我痛苦,因我不知如何去面對妳要承受這些更大的痛苦;我恐懼,因我不知我會在什麼時候失去妳。但妳卻在我的面前,一直都那樣堅強不撓,活得比正常人更加努力。在妳面前,我是慚愧的,卻又是驕傲的。而妳,也給了我力量,那股無法以任何東西取代的強大力量。」
如果,如果我有機會結婚,我那已在天上住了十年的父親,會在我夢中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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