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晚上,在輔仁大學聽完台灣獨立導演李惠仁的講座,題目是「年輕人,國家到底有沒有對不起你」,聽完講座回到在台北的家,打開電腦,一張又一張台灣立法院被佔領的相片映入眼簾。當時已是午夜,趕在最後一班捷運之前去到立法院,看看這裡到底發生了甚麼事,而我當時對於服質協議是甚麼幾乎一無所知,吸引我眼球的是「佔領」這個行動。
沒有想到,第一次前往台灣的立法院,竟然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午夜的立法院前,因為青年及學生的闖入,警察對於這棟建築的把守開始森嚴,門口都被堵住,進不了去。我沿著中山南路一直走,抵達立法院的其中一個門,鐵閘也已落下,看到裡面已經有一些人在結集,進不了去,就翻牆而入,沒有警察阻止。大約兩小時後,不斷有人嘗試翻牆進入,連梯子也搬來了,開始有兩、三個警察以關心安全為由前來勸阻,但進來的還是繼續進來,警察只是在旁眼白白看著這一個場面。
去到另一個位於青島東路的大門,那是被青年及學生成功攻進的入口,亦最近會議室。數算了一下,大約有一千人,在凌晨不眠不睡留在現場,有些人第二天或者要上班上課,但他/她們還是留下來了,滅火器樂團的《晚安台灣》響徹這一個街道,台語歌詞中反覆唱著的「黑暗他總會過去,太陽一出來仍然會是好天氣」,教我記住了這樣的旋律。四點多離去,睡了一覺,中午一醒來就聽到李惠仁導演因為拍攝記錄學生衝入立法院的行動而被警察拘捕的消息,這個導演向大學生分享完他與國家官僚的交手經驗後就去了立法院的現場做他紀錄的工作,遭到了警察粗暴的對待。
下午我再前往立法院,到達的時候看到青島東路的大門已經被攻克,聽說是清晨時分的事,在門外看著一個又一個人透過梯子爬進立法院,我隨著人龍排隊也排了半小時,在我身後,還有源源不絕打算進入立法院的人。警察依然在進入會議室的門口把守,但是已經沒法阻止人們蜂擁而至的熱情。就是透過這種途徑,看到了被佔領的立法院。
在會議室內已經不止當初的五十人了,主席台變成了運動的「指揮部」,時而靜止,時而向議會內的人們解說面對警察時應該如何應對,強調這是一場「和平非暴力」的佔領,也許是媒體把運動污名化的事情太普遍了,他們不得不這樣強調,亦非常克制,很講規律。到了現場便會感受到,那種指揮的感覺很濃重。我找到已經廣為人熟悉的陳為廷嘗試了解當晚的情況,他一直很忙,直到有空下來的時候,向我解釋整個反服質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不多久便又繼續忙,訪問被迫中斷,我也不好再作打擾。
在會場內遇到在印尼峇里島認識的農陣(台灣農村陣線)朋友,談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台灣政治及社運的狀況,特別是他提到這一天(19/3)是立法院長王金平關於其國民黨黨席是否開除的判決日子,那個馬英九的對頭人,判決勝訴後向媒體放話會保護學生不強制驅離。說話是否算話要看星期五,那個立法院要開會表決是否要通過服貿的日子。裡面的人繼續佔領就是意味著要癱瘓議會的運作。
說來慚愧,我是先看到佔領,然後才去了解「反服貿」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簽署《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是去年六月的事,由中華民國國策顧問郝明義的一篇《我們剩不到二十四小時了》掀起序幕,文章主要談論的是出版業這一個其中之一的產業,卻已經透露了政府黑箱作業的本質。協議在6月21簽訂,說黑箱作業,是因為沒有經過專家學者的評估、對於各產業的衝擊考量、沒有舉行公聽會,就由馬英九一意孤行與大陸簽訂了這一協議。這一行動引來了在野黨的反對,4天後立法院的朝野黨派達成一個協商,結論是這樣的︰「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本文應經立法院逐條審查、逐條表決,服務貿易協議特定承諾表應逐項審查、逐項表決,不得予以全案包裹表決,非經立法院實質審查通過,不得啟動生效條款」。
佔領立法院的其中一個關鍵點,就是在立法院召開聯席委員會打算審議服貿的時候,主席張慶忠為了把服貿盡快送到立法院全體表決,作出了違反協商的行動,開始時的一場立委大混戰,為了不讓張慶忠拿到麥克風而作出的拖延,最後張還是拿到麥克風,那個被廣傳的30秒宣告︰「出席人數52人,已達法定人數,開會,進行討論事項,海峽兩岸服貿協議已逾3個月期限,依法視為已經審查,送院會存查,散會」。服貿審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通過,沒有逐條審查、逐條表決,送到立院以全案包裹表決,國民黨的立委就如此粗暴的踐踏了應該是最基本的程序正義。至於服貿對於台灣帶來的影響,大可參閱台灣人民自行製作的懶人包,正反雙方都有。
為了不讓立法院進行表決,反服務的團體聯盟在星期二(18/3)的下午就商討後續的行動,據新聞聯絡人黃郁芬說,原本他們只是打算在晚上舉行「守護民主之夜」的晚會,但為了表示反抗的決心,以及進行可以反映立場的行動,他們選擇佔領及癱瘓議會。那個兵分三路的夜晚,以一眾青年為首的那一邊,成功攻佔進入議會。
當我離開立法院的時候,聽到有一萬人在院外的街道上結集,香港曾經有過包圍立法會,這一次在台灣看到的包圍立法院,為了自己所屬的地方而走出來,那種感動仍然會存在。看到很多人在這次事件與佔領中環作出比較,從而嘲笑與批評,兩地雖然面對著很相似的處境,但是歷史脈絡以及爭取民主的來時路,香港與台灣,畢竟是不同的。我有社運朋友看到台灣這邊的狀況就很熱血的想要前來,最後她沒有這樣做,念著我們的香港,她說︰「我們也有自己的路,你來走這條路,這條路會走得寬闊。聲援台灣是很容易說的話,但也請在日常走進香港的抗爭。」
對,我們也有自己的路。
朋友說我這大半年走過的地方,都見證著亞洲一些國家的重要時刻,所謂的見證,更多時候是無心插柳的機遇,可以的話我更希望是那些國家的人民都能夠生活得好,但願這些我無意中經歷過的,能夠成為日後的養份,回饋到那個令我又愛又恨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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