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場失守當日,寫過一篇《我們的主場,沒了》。往後幾天一直在寫一篇後續,不過因為百感交集,寫了又刪,刪了又寫,結果還是沒有刊出。這篇是重新寫的。
翻看Google的cache(庫存),我在主場的第一篇文章是在2012年7月26日刊登的,兩年後的同一日,主場新聞結束。話說回來,我翻看維基百科才知道,原來主場新聞的網站正式啟動,是在2012年7月28日,即是我算是主場的第一批博客了。
三樣東西
寫blog和在報紙寫文已經很多年,但這兩年在主場寫作的感覺最好,原因是這裡有三樣東西是我想要的,一是讀者,二是以文會友,三是落地生根的感覺。
讀者對每一個有志寫作的人來說都重要,說不重要是騙人的。我寫的文章,大部份是社會政治評論,寫這些題目,無非是希望以文字為社會進步出一分力,讀者愈多,交章才能發揮更大的效果。主場做得成功,它開發了網媒的讀者藍海,吸引了大批本來對社會政治議題不是跟得太貼的讀者,這個讀者群的年齡層和階層,應該是網媒之中最闊的,當中還包括了不少中產、年齡在30以上、對政治議題不太熱衷但還有點獨立思考的讀者。
有了讀者,寫政論文章才有意義。這也是我喜歡在主場寫作的原因。我曾經在一個講座說過,年輕一點的時候做義工,一天最多派到二三百張傳單,後來我選擇了專注寫評論,原因就是我相信用文字來傳播理念,如果寫得好的話,影響力遠大於派單張,倡議的作用更大。主場給了我的,就是這個傳播理念的機會。
至於以文會友,這本來就是我03年開始寫blog的原因。我喜歡以文會友,廣結能人異士。自知學識和視野有限,能夠跟有料子的朋友交流,往往獲益良多,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更是不亦樂乎。寫作多年,在不同圈子認識了很多有意思的朋友,在主場的作者活動,也認識到不少。自問寫作不是要名要利,認識朋友,只為找尋同路人,在不同的圈子,也是如此(例如我的史兄)。
落地生根這四個字好像在新界東北開農場,但其實寫作本來就是筆耕(現在應叫做鍵耕?),是會對一個感覺屬於自己的地方有感情的。寫作兩年,在主場的頁面,幾乎成了我的blog的代替品。雖然一直有在報紙和雜誌寫文,但不得不否認,在主場這兩年,寫作和講座的邀請是多了。你當我是戴頭盔也好,還是那句,我珍惜每一個可以傳播理念的機會,這是我想要的。
是否自high,仁者見仁
有說主場利用作者想認識名人的心理和飲飲食食來讓他們死心塌地免費交文,這個講法,我只能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人家沒有稿費,又被批評沒有稿費,搞聚會又被批評籠絡人心,不搞又可能被批評不尊重作者。至少,這些聚會,不見得有什麼小圈子,作者之間交個朋友,而主辦單位也樂於跟與會者交流心得。老實說,去聚會認識到什麼人也好,其實是不會有什麼實際好處的,唯一的好處是增長一下見識而已。至於什麼飲飲食食,一個聚會的酒水和零食,也不是什麼利益。
這兩年來,我會形容跟主場的關係是共生關係。這個共生關係是,大家有共同的理想,那就是為這個社會出一分力,推動不同的議題,沒有誰從誰身上得到好處。如果一定要找出好處來,就是這兩年間我的確多了不同的機會在不同地方寫作和演講(出書是在參與主場之前已傾好的),我多了空間為我關注的議題發聲,而且在這地方,我找到了一群有意思的同路人。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說到尾,你可能會覺得我實在太天真,人家對你好人點,你就說好話。其實關於主場的淪陷,我的觀察是八個字--「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主場的成功和淪陷,關鍵都在蔡東豪。沒有他,主場不會有這個成績,那不只是因為他找來的資金和人脈效應,還有他對員工和一眾作者的尊重。可是,當一個媒體的生死都掌握在一個人的手上時,要對付這個媒體,就只需要集中對付這個人。
蔡東豪受了什麼壓力,坊間流傳了不同的版本,這些版本我不作評論,但肯定的是他的確受到了壓力,不論那是恐懼還是其他。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主場淪陷提醒我們,一個媒體完完全全由一個人控制,沒有人會知道這媒體何時會抵不住北風而倒下。無奈的是,在這個社會,要搞媒體就要有資金,就要找投資者,環顧各主要網媒,有的靠捐款、有的靠微薄的廣告收入、有的靠少數投資者支持,靠小本經營的就很難做得大,靠少數投資者的就會受投資者影響,這種兩難暫時沒有第三條路。
所謂第三條路,就是有沒有可能找到足夠的收入,但又不受個別投資者影響?例如大手捐款成立基金,以基金會方式獨立營運?又或者找到足夠的讀者捐款和廣告,令媒體能夠收支平衡?前者香港未有,後者只有一些有宗教背景的媒體做得到。這些問題我未找到答案,望能拋磚引玉,讓大家繼續討論。
兩件私事
最後,有兩件私事想說。
第一,是我的女兒由十月懷胎到現在一歲,剛好就是我在主場這兩年左右。還記得女兒出世的時候,我告訴編輯來不到聚會了,後來我收到蔡東豪署名的一份BB禮物。這份心意,實在是無言感激,也是在主場繼續寫下去的原因之一。看著主場的成長到夭折,就好像一班編輯和作者共同努力兩年,建成了一個稍具規模的農莊,但一下子看到它被強拆一樣心痛,畢竟主場是大家的心血。到了這個時候,我不想怪責蔡東豪,只希望主場的經驗和聚集到的力量能夠以其他形式再出發,不同人士再搞平台也沒問題,最重要是讓這兩年來主場建立到的「議題入屋」的風氣延續下去(雖然很不容易:可參考區家麟的分析),才能保存公民社會對抗威權惡霸及其爪牙的力量。
第二,是這陣子我在想,主場沒有了,我應該在哪裡繼續發聲呢?我的blog、報刊專欄和在其他網媒的地盤還在,我想我會在一直有文章的地方繼續寫作,如果有傳媒約稿也會繼續寫,也會繼續參與在由大批主場博客組成的主場新聞博客群。不過要找一個能有落地生根感覺的地方真的不易,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感性上不想急於找其他地方落戶,主場消失後這幾個星期,也許應該讓自己沉澱一下、思考一下下一步。
無論如何,我們這些無權者其實有無權者的權力。香港還是個開放社會,沒有人可以要主場這差不多二百人永遠沈默。我們的文字、圖片、影音,就是我們的抗爭武器,所有主場的作者和讀者都可以是保護香港社會的同路人,共勉之。
延伸閱讀:
《香港家書》— 前《主場新聞》藝術總監蔡芷筠
庫斯克:我們的主場,沒了
區家麟:複製主場,談何容易
原文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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