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在拉薩出生的藏人。1959年,我跟隨達賴喇嘛離開西藏,其後一直在這裡(達蘭薩拉)的藏族學校讀書。1975年,我開始在這家機構(注1)工作,一直持續到現在,足足有38年。
說起近期在西藏的兩場大火(注2),我們感到非常傷心。但仔細分析,火災發生的原因值得懷疑。首先,中國政府對在西藏境內的藏人施加很大的壓力,他們希望把我們的宗教信仰剷除,他們希望藏人變得像中國人一樣。就像你(指採訪者)剛剛提到的兩個地方:四川和雲南,本屬於藏區。我們稱「康」和「安多」而非四川和雲南。對於藏區的聖地,我們不使用中文名字。中國政府正試圖將居住在那些寺廟和附近的人們遷走,以在該地區修建管道和開礦。這兩個地區的居民進行了大規模的示威抗議,而中國政府的處理方法就是將很多人關入監獄。而且很多在這個地區的藏人是牧民,政府強行將他們遷移,使他們的生活方式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他們面對很多問題,失去了牲畜,搬到現代化的城市生活等等。關於火災,我懷疑這是有意為之,使得政府可以迅速解決問題。
中國政府的治藏政策非常嚴格,而且通常都與我們的信仰相悖。中國人沒有宗教信仰,他們說那是毒藥。但是對我們藏人來說,這是代代相傳的,存在於我們的骨血里,要剷除我們的信仰非常困難。我猜測這次大火是故意造成而非意外發生的,雖然我不可以百分百肯定,但是中國政府確實是有清理這個地區的意願。製造大火是遷移居民和消除寺廟最快的方式。寺廟是我們藏人主要進行社會活動(如:教育)的地點。政府頒發了很多新政策來降低寺廟的影響力,例如:十八歲以下的人不可以進入寺廟學法;超過十六歲的僧尼禁止留在寺廟內,對於這些人來說,寺廟就是他們的家,從他們開始學法的那一刻起直至他們過身。政府並沒有權力實施違背我們信仰傳統的規定。
採訪者:Phunstok先生,請問你有沒有一些信息想傳達給身處西藏境內的藏人?
Mr. Phunstok:絕大多數的藏人還身處於西藏境內,只有很少一部份人(少於百分之五)成功離開西藏,跟隨達賴喇嘛。而這些身處境內的藏人就是鼓舞我們的力量,無論我們做些什麼,都是為了他們。儘管中國政府的政策極其嚴厲,但他們仍舊冒着生命危險,藉助很多非暴力的手段(如:自焚)表達自己的意見。自焚也是他們在高壓統治下最後的表達方式。他們試圖向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申訴,但並沒有人理睬他們的訴求,所以自焚成為他們最後的手段。我們想對境內的藏人說,無論你們需要何樣的支持,都可以向我們尋求幫助,我們會用盡全力來幫助你們!
採訪者:最後一個問題,請問您有任何想對中國政府,或中國人,或國際社會表達的意見嗎?
Mr. Phunstok:對於中國人,我認為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出於對真相的無知。我覺得很多受過教育的年輕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對此我並不是說他們附和哪一立場,而是當他們知道真相後,他們選擇真相。真相才是最強大的武器。對於中國政府,我認為他們必須明智地對待真實情況。在過去的六十年中,他們嘗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改造藏人。
起初,他們試圖通過幫助藏人修建房屋,引入現代化的生活等類似手段。而後當他們發現這些溫和的方法沒有作用,便開始了非常苛刻和嚴峻的方式來對待藏人。無數藏人被關入監獄。現在是時候中國政府要認清真相了,從外在來說,他們可以肆意妄為做任何事,但是他們無法改變藏人的靈魂和內心。如果政府不改變治藏政策,不改變他們對待藏人以及中國境內其它少數民族的人的態度,事態只會向更壞的方向發展。
我懇請中國政府要明智對待真相,這樣他們也可以獲得來自國際社會的聲譽和尊重。我們也非常理解在中國政府強權統治下的中國人,即使他們有很多的情感和想法,但卻很難表達。我們與在海外的中國人談話,他們表達了自己真實的心聲。他們也認為中國政府並不傾聽人民的聲音,不理解人民的情感。近期我們也增加了與這些海外中國人的溝通,情況正在改善。有很多的中國學者瞭解藏人的情況,也支持我們。
對於國際社會,我們現在之所以還可以為藏人奮鬥,全因他們的幫助和支持。從政治角度來說,因為中國政府強大的經濟實力,很多國家政府心底裡的態度並不可以表達出來。在政府層面有統一口徑,但如果你與他們單獨交流,便會知道他們中大部份人對於藏人有很強烈的情感。在國際社會中,沒有任何一個政府承認西藏是一個獨立國家,或者承認西藏流亡政府代表全體藏人(包括那些中國境內的藏人),這也是因為中國政府的壓力。非常明顯,每一次達賴喇嘛出訪,中國政府都會對其要訪問的國家施加壓力,最終導致該國拒絕達賴喇嘛的來訪,即使達賴喇嘛的目的只是非政治的。
現在西藏境內的情況非常嚴峻,境內藏人們在承受很大的苦難,有125位藏人甚至訴諸自焚這種極端痛苦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訴求。在1963年,有一位越南僧人自焚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但在西藏,這125位藏人沒有獲得任何一方的回應。人們漠不關心的態度令我們感到非常傷心,我們希望大家可以達成共識,瞭解真相,從而解決真正的問題。
注:
1. Tibetan Children's Village School (TCV)西藏兒童村
2. 2014年1月9日,四川甘孜州色達縣(康北)五明佛學院覺姆(尼姑)經堂後方紮空(僧舍)大火;2014年1月11日,雲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縣(康杰塘)的獨克宗老城突發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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