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讀中六七時是修理科的,這兩年的學習生活令我明白到:預科修理科不一定會令你背誦的份量比修文科的少;但一定會令你做多很多的實驗。記得在中六的某一天,我們一班在午飯需要進行一個很煩人的化學實驗,詳情不太記得了,只隱約記得這個實驗需要你一邊定晴看著試管內的液體,一邊慢慢加入另一種液體,直到液體變色為止。因為我們需要利用加入的份量去計算,大家都非常小心的慢慢加,實驗一做,就用了兩個小時。
老實說,定晴看著同一個物件兩小時是很累人的,更不要說接著還要即時計算,在半小時內寫好實驗報告給老師。還記得那日做完那個實驗,我帶著目光呆滯、雙眼反白的面容返去教會的小組。當時的小組組長是一位女孩子,她一看到我的面容立時表示關懷,把零食給我說:「食左會好D架。」我當時認真無精神無胃口,我婉拒她:「唔洗啦,我坐一陣就好D架啦。」這個你推我讓過持續了三個來回,最後我講:「不如開始先啦,費時大家等啦。」話未說完,她立時聲淚俱下指著我說:「你拒絕我的關心!」接著當然我要低聲下氣打圓場,認一千萬個錯。
直到今時今日,我對這件事仍然記憶猶新。
這個經驗的特別之處是在於我當時生平第一次體會到:「關顧」是可以很暴力的。
暴力之處在於不論當時我作為被關顧者的實際需要與那位女組長即關顧者所提供的關顧方式有多大的偏離,我唔接受她的關顧,就算不是錯都算是不懂做人了。事實上,作為一個普通教會的小組組長本身其實不需太認真,問題是聽說她早我兩年做了社工。
那有甚麼問題? 在眾多的服務中,每天不知有多少服務使用者/案主因為拒絕社工的關顧,而很快「被論述」為「難做的案主」又或是「低動機的案主」,而最恐怖的是,這種「論述」甚至是「診斷」或「評估」,服務使用者/案主是完全無力反駁,完全沒有空間平反。在我的工作經驗中,我甚少看到有同事會有這種覺察,某程度上,作為同事,都很難有合適的空間去提出上述的狀況。更多時候,「難做」或「低動機」是轉眼間就扣上了工作員無法順利與其建立關係的案主。這種論述給予了工作員一個很強大的理由去「唔跟」或「唔跟著」該些案主,那怕案主本身的需要是何其急切。
我相信選擇得做社工,甚至是所有作人本工作的人,本身其實未必想有上述的恐怖現象,無人唔想幫助有需要的人;但為何這種現象偏偏重重複複地出現呢?
因為「想幫人」,主角未必是被關顧者,更多時間在工作員都未必察覺到的心態係—關顧者才是主角。正正因為關顧者是主角,不領情的被關顧者就不是「我順利幫到人」的劇情主線,甚至是破壞了關顧者是主角的角色定位,這條支線註定被輕視,再而被刪去。因為關顧者是主角,所以關顧者的感受、成功感及存在感才是最需要重視,而被關顧者這些襯托關顧者的配角本身的主體感受和需要,就變得比較次要。
坦白講,小弟的工作經驗很淺而且相當狹窄,基本上都是集中在青少年外展的工作。我的經驗是:當工作員面對令他們自我成功感偏低的案主,很少會反思一些基本問題,例如很簡單的是我的關顧方式是否切合目前案主的需要呢? 反之而言,千方百計去講述這班案主已經沒有需要,直到有大事件發生,無可避免地要承認這班案主有跟進需要時,才論述案主們為「難做」及「低動機」,再總結一句:做唔到。可能你會問:那他們是做甚麼工作,其實唔難,將時間給予可以令他們有成功感的案主就可以了。因為社工有「問題斷定」的權力,要解釋自己的工作,其實唔難。
真心,在我第一次實習的時間,面對一件對我而言很難建立關係的青少年們,不多不少在心底都想送個「難做」或「低動機」的名予青少年們,這樣我的工作必然會輕鬆很多,因為外展,唔做邊個青少年,邊個知呀? 但幸好我有文首提及的女組長事件的經驗,令我明白到,既然我係返工,而工作內容是服務這班青少年,主角當然是這班青少年,我的感受尊嚴等,其實可以放低一點。
所以在此與有上述狀況的同工說聲:「請你好好放低。」語帶雙關,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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