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為《極樂謊言》。
文:雨言曷(前小學教師,現職教育心理學家,業餘文學與藝術愛好者)
(下文將含劇情透露)
如果你不喜歡痛楚,那就常備止痛丸吧。
如果愛太擾人,那就杜絕感性吧。
如果高山深海太嚇人,那就夷平這地吧。
如果風雨令你不舒服,那就要天空每日放晴吧。
如果舌頭是萬惡之源,那就強制人人只說溫柔的話吧。
如果色彩叫人縱慾,那就令所有人色盲吧。
如果怕你選擇錯誤,那就由我們替你計劃人生吧。
如果歷史太沉重,那就讓它成為世世代代的秘密吧。
如果真相太殘酷,那就給它起一個美麗的名字吧。
Lois Lowry 的《記憶傳授人(The Giver) 》之小主角Jonas就在這樣一個「完美國度」中開始他的覺醒之旅。那裡所有人也循規蹈矩,沒有暴力、沒有貧富、沒有官能刺激、沒有情感糾結。城市由少數滿有智慧的長老管理,他們負責為全國兒童計劃每年應進行的活動,為少年人安排終身職業,為成年人配給伴侶和子女,為老年人提供善終服務,並全天候監察市民,確保大家不偏離幸福的常模。若然有人犯規,幾經潔淨教化後,不幸仍然未能適應社會,作出指定的貢獻,他就會被「釋放」。人人也害怕被「釋放」——雖然沒有人知道他們會被「釋放」到甚麼地方,而「其他地方」又其實是甚麼。
詭異的是,在連小孩獲得第一輛單車的年齡也由政府規定的社會裡,偏偏就讓「未夠秤」的小孩偷騎哥哥姐姐的單車,而大家也得著一點越界的快感; 連日常道謝、道歉、原諒的句子也由政府擬定,卻有每天必行的「溝通儀式」,強制分享私密的夢境和心情,並且不能說謊。就這樣子,他們一直相信自己擁有自由,而彼此以禮相待、溝通無間。
年僅十二歲的Jonas,在一年一度的國民大典中,與其他同齡的少男少女,一同等候政府委派他們的終身職業。Jonas被政府委任成為這城唯一的「記憶傳承人(The Receiver)」。師徒制的在職培訓開始後,Jonas從「記憶傳授人(The Giver)」(即將卸任的「傅承人」)身上逐點繼承整個城市的感覺、歷史和真相。首次感受冷熱、色彩、愛、痛楚,首次看見曾經存在的大自然、家庭、戰爭,首次揭露這和諧、理性、非暴力的國度中的「異數」之悲慘下場 —— 就是其他市民承受不了的一切——他再不能回頭了。
本質上,這男孩繼承的,既是「傳授人」的記憶,也是他寂寞的生命。由於法律規定這城只能有一個「傳承人」,一直認知歷史和自然脈絡的,亦只有「傳承人」,為了釋去市民的重擔,他必須不被了解。看到這裡,初時有些憤慨,要一個男孩去代替整個社會去受苦,這城的成年人實在可恥。可是,回心一想,此師徒二人的孤獨命運,到底是由於市民不願、不能承受真相,還是他們從來沒有(像《廿二世紀殺人網絡(The Matrix)》中) 紅色藥丸和藍色藥丸的選擇?
「記憶(和真相)是永遠的」,你可以逃避它,可以轉嫁它,但它永不會消失。故事中,Jonas 和「傳授人」要是留下,他們必須接受市民的無知、怯懦和無辜,在建制中保護他們;要是選擇一走了之,他們擁有的真相,將會重新歸由市民承擔,對社會的繁榮穩定將帶來很大的衝擊。
Jonas 經過訓練而看見顏色後,努力嘗試令他色盲的朋友們也看見顏色,結果自然是失敗。要知道這些人某些神經都死了,任你如何重覆告訴他們「蘋果是紅色的」,他們看到的就只有黑、白和灰。筆者在想像,如果Jonas採取不同的進路,用他們能夠明白的方法喚醒他們,例如引領大家反思政府給市民的守則之真實意義,或闖進禁區、不按遊戲規則去玩,將得體的包裝撕破、將血淋淋的事實披露,這樣有沒有可能將人生的選擇權還給市民呢?
而同在故事中的你和我,會像心理學家Harry Harlow經典實驗中的小猴子一樣,依戀舖了毛巾的、定時供應食物的機械人,還是冒險回到森林去尋找真正的家?
後記:Lowry 的這部獲獎作品,可說是Aldous Huxley 的反烏托邦經典名著《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之兒童文學變奏。早前有地產商使用 (不敢說「誤用」)「A Brave New World 」作為公司網頁的大字標題,未知下次教育局、古蹟辦、發展局會否以「The Giver」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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